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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紫藤鎮·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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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桃和王鳶見對視一眼,把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。她小心翼翼翻下床來,走到師兄身邊,把他往床上拉。

王鳶見碰到她的溫度,嚇了一跳。他又發覺,是自己的體溫也下降了不少,才覺得方桃燙得很。

門輕輕開了,等人進來過珠簾,還要一會。方桃把王鳶見塞進床上,又翻上去,把帳子拉嚴實了。

王鳶見不明就裏:“……?”

方桃用口型說:“這樣他就看不見屋裏有人了。”

還不知門外來的是何人,但方桃揣測,紫蘿現在正睡著,那就只會是紫藤。他們作為不速之客,叫主人發現了,總歸有些不妥。

雖吃了紫蘿給的藥,方桃心裏還是忐忑。

方桃聽見腳步聲近了,下意識去抓身後的東西,碰到了王鳶見的手。而他現在身體冰冰涼涼的,像石像一樣。

方桃就勢靠了過去,起碼先把身上的溫度降一降,不至於得燙得難受。

然而,就在此時,腳步聲停下了。他們屏息凝神,只聽見動靜遠了,門重新落了鎖。

過了好一陣子,方桃才從王鳶見懷裏撐起身子,小聲問:“他走了?”

“嗯,”王鳶見閉著眼用神識搜索這屋子,察覺到方才人留下的氣息,“大概是紫藤……”

“果然。”方桃把白日裏紫蘿告訴她的一並說給王鳶見聽,末了,摸著自己的胳膊沈思。

“蛛絲白宣另有它用?”王鳶見蹙眉,“紫藤要做什麽……”

方桃道:“既然他眼下不能覺察我們,不如跟出去看看。”

這個計劃太膽大,王鳶見左右權衡了一番,說:“紫蘿設了結界,我出不去,你一個人太危險,還是先觀測吧,或是問鄧遠昳他們。”

“倒也是,而且印師姐比我們倆厲害多了,她們現在怎麽樣?”

王鳶見把傳訊牌湊到方桃眼前,一條一條劃拉給她看。

鄧遠昳說,他們三人在紫蘿走後,先回了客棧,又尋到紫蘿的屋子大門前,沒想到設了結界進不來,就暫時回客棧休養。

現在燕明衣先去懷明城裏,買傳訊牌去了。印雪宴在客棧調整內息,沒事就磨劍。

方桃道:“我倒覺得,紫蘿比紫藤好說話多了,明天我直接向她問殘玉一事怎樣?”

畢竟那是她的知音。

王鳶見心想,此事不該操之過急。但方桃身上的異狀讓他有些不安,他問:“你是因為紫蘿才變成這樣的?”

“可能因為我吃了她給的藥……”方桃皺眉回想,點了盞燈,把藥瓶子翻出來給王鳶見看。

兩個人研究了半天,只看出這是紫藤花做的東西。王鳶見揣測,他吃了以後身體變涼,而方桃原本身體就是涼的,再吃了藥就轉化成了另一種狀態。

王鳶見擰開瓶塞,又倒了一粒在手心,仰頭服下去。果不其然,他立刻察覺體內的火氣上湧,從喉嚨開始往肩背上蔓延,出現了花枝的脈絡。

幽幽燈火下,淡紅的花枝映著雪白的膚色,倒像是花鳥畫卷上的一隅。

“有點好看。”方桃瞅了王鳶見的肩窩一眼,由衷讚嘆。

王鳶見原是一本正經地在試藥,看當事人一臉不在乎,甚至還有心情打趣自己,不由得扯起嘴角。

他又皺著眉頭咽了一顆丹藥,身上卻沒轉涼,反倒更燙。看來,這藥並不能在涼熱間切換。

王鳶見從芥子珠裏取了些針來,瞧了兩眼,紮在方桃背上的幾個穴位,問:“有沒有好些?”

方桃琢磨了一下,回他:“好像沒那麽痛了?”

王鳶見點點頭,讓方桃幫他也紮兩針。方桃覺得在床帳裏互相紮針有點好笑,幾次想壓住嘴角都沒能成功,幹脆撲在王鳶見背上大笑起來。

他身上的溫度已經能透過衣裳傳過來,方桃就像抱著暖爐一樣,還是個冒香氣的暖爐。

“方桃……”王鳶見想端起師兄的架子,看她笑得開心,無可奈何地跟著笑了,幫她撿起落在一邊的銀針,重新遞過去。

方桃清了清嗓子,手指隔著衣裳,緩緩按在他頸肩處,側頭問:“大椎穴是這裏?”

王鳶見閉著眼:“往上半寸,右邊一些。”

“哦……那我紮了。”方桃仔細靠近了一些,持針刺入王鳶見的衣裳。

“不用擔心,紮深一點,像我剛剛那樣。”

方桃幹脆把王鳶見的衣襟往下拉了些,露出大椎穴,極其認真地對著看,分毫不差刺過去,又偏頭問:“下一個穴位是哪?”

王鳶見想,大椎穴還好說,靠近衣領,按方桃這性子,紮其他穴位豈不是要他把衣服剝了給她對著瞧?

他嘆了一口氣:“我自己來吧。”

方桃卻露出點受傷的表情,可憐巴巴地問:“師兄,你在嫌我嗎?”

“不是,我沒這個意思,你……”王鳶見剛要分辯,方桃已換上了笑顏,請教起下個穴位來。

背上傳來輕微的刺痛,王鳶見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嘆。餘光裏,方桃眼中遮不住的狡黠,倒叫人疑心她是故意的。

等銀針效用發揮了,兩個人面面相覷,都有些無措起來。他們現躺在一張榻上,離得這樣近。

方桃開口道:“師兄,不要和紫蘿成婚,當我的道侶吧。”

她說得這樣突然,王鳶見不知所措。明明聽過許多次了,他卻覺得方桃這次尤為認真,似乎不聽到確切答案就不會罷休。

方桃伸出右手,貼上王鳶見的臉,帶著笑看他,睫毛在下眼瞼投下淺褐的陰影。

“師兄,我聽紫蘿說,她愛她的哥哥。她既然另有所愛,為何要和你成親?而我已經想明白了,我一定是愛你的。”

否則,我為何不願你離開。否則,這感情何以至死方休。如果有一天你死了,我也願意自刎而死。

王鳶見怔怔看了她半晌,錯愕地別過頭去,不敢看方桃了。他怕再這樣下去會失足,倉促地拉開床帳,站到窗前。

“對不起師妹……我暫時,還沒有想好。你再考慮考慮,我……還不配站在你身邊。”

方桃也沒惱,笑了一笑:“那睡吧,師兄。”

她把帳子拉了,王鳶見只看見燭火還明著,在帳上映出方桃的輪廓。她睡下了。

王鳶見明明想要答應她,可又怕方桃是想錯了,以後懂了會後悔。紫蘿對紫藤,自然是妹妹對哥哥的情誼,方桃能從中得到什麽領悟?

所以,她只是錯把親情當成了愛。而他不能錯意,不能耽誤她。

他實非良人。

天蒙蒙亮時,紫蘿來開門,把方桃喊了起來:“快,幫我寫請帖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請帖,就是結婚時寫的那種,”紫蘿不由分說把方桃拉了出去,瞥一眼王鳶見,“你可以在院子裏走動,但是大門你照樣出不去。”

王鳶見點了點頭,沒多說話。

她們坐在院子的石桌邊寫請帖,方桃寫字像畫符,紫蘿就在一邊笑,一邊糾錯:“這個清字不是這樣寫,三點水,不是言字旁。”

方桃說:“我寫的就是宋山清,沒寫錯。”

王鳶見聽見這有幾分耳熟的名字,多看了兩眼。紫蘿便斥道:“瞧什麽,我還請不得我爹爹來了。”

“爹爹?”方桃詫異。

“是,我爹爹他是三清宗以前的宗主,是他點化了哥哥,然後造出了我。”

紫蘿說起時,臉上頗有得意之色。方桃哇了一聲:“那你捏人也是跟他學的?他會來看你嗎?”

“別多嘴,快繼續寫。”紫蘿食指點著桌面,催促方桃,臉上又恢覆了兇巴巴的表情。

王鳶見知道,這請帖大概都是紫蘿這些年認識的人,只不過他們應該都不會來。畢竟,哪個凡人會參加妖魔的婚禮。

他腳步滯住。他這個凡人,非但要參加婚禮,還是婚禮的主人公。

王鳶見找著了空,問紫蘿:“紫蘿,你喜歡紫藤,那麽,為何要與我成婚?”

“這是我和哥哥的私事,你別管。”紫蘿剜了他一眼,白眼翻到天上了,“還有,你的婚服現做要太久,我隨便買了現成的,你去試一試。”

王鳶見被她噎住,只好先按吩咐去做。

等接近傍晚時,紫蘿突然問起:“你們昨日是不是多吃了藥?”

兩人見瞞不過她,都交代了。紫蘿便吩咐著:“哥哥他精明得很,只有你師兄可以吃藥,你不許。還有,若是發現他在做怪事,幫我追出去看看。”

紫蘿眼底有些陰郁:“那天給我的蛛絲白宣,他定是在謀劃什麽。”

“可是我和師兄都出不了府。”方桃說。

“這有什麽難的,你們不是修士嗎?找到陣眼,滴一滴血就能走。血封陣,見血就能破。”

天色漸暗了,紫蘿頻頻轉頭看大堂的石像。她不安地起身,又把話囑咐了一遍。

早把紫蘿當做知音的方桃,問話也不再拐彎抹角:“我們替你跟蹤紫藤,那你能不能把殘玉當報酬?”

紫蘿楞了楞:“什麽殘玉?”

“你不知麽?”

紫蘿迷茫地搖搖頭。她實在沒必要裝作不知,王鳶見想,興許她真的不知道殘玉在自己體內。

“你們要就給你們好了。”紫蘿頗無所謂地轉身走了,身影沒入夜色。

王鳶見和方桃留在院子裏,只聽見風吹得紫藤蘿花沙沙響,隨後,紫煙從石像裏飄出來,慢慢在月色下現身了。

紫蘿布置婚事的物什都用術法掩蓋過,紫藤看不出來。他在廂房四周都走了一遭,王鳶見註意到,紫藤並未進他們的屋子。

昨日,紫藤大概真的註意到了方桃和他的存在。幸好最後沒被發現。

紫藤又化身一縷煙飄走,方桃速速在紙上畫了一道追靈符,飄在空中,指引他們去尋紫藤。

王鳶見咬破指尖,滴血在門口的紫藤花下,一陣流光後,結界果然破了。他隨即帶著方桃禦劍,去追紫藤的動向。

茫茫夜色裏,紫藤鎮的全景都一覽無餘。幾家燈火闌珊,也有幾家酒樓傳來觥籌交錯之聲。

不甚繁華的小鎮,卻有一位守護神。而紫藤鎮的人在守護下減少許多,這神想必守護的另有其人。

王鳶見將今日所見再一聯想,揣測,宋山清要紫藤守護的,應該是紫蘿體內的殘玉。這是三清宗的殘玉。

為何不直接放在紫藤的體內?王鳶見有些不解。

方桃突然說:“他停下來了。”

煙霧滯留在了一座廟前,裏面香火還旺著,映照得四周燈火通明。王鳶見將劍放低,從門口往裏面看,廟中供奉的是個石像。

“是紫藤自己的廟。”方桃指著牌匾。

來自己的廟中,倒也算不上怪事。王鳶見正欲往廟中行,被裏面的情景駭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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